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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第一次見到她,是在一根寫著『吉圃幹』的電線桿附近。那天是星期二早晨,天氣還相當冷,需要稍微穿著外套的程度。空氣中有著濕冷的觸感,陽光被層層雲霧遮蔽住,彷彿是剛要天黑、抑或是剛天亮。我提著側背包,走在右側的道路上,和友人前往教室。左側迎面而來一群女學生。頭不經意地往望去時,於一群女生中看見了她。嚴格說起來不是看見她,而是看見她身上那件長版米白色外套。那長度接近她的膝蓋,雖則身處於一大群相同髮型的人們中,那背景及衣服色彩卻使得她顯得相當亮眼。順著外套往上望去,首先注意到的是她深邃的眼珠,那像是刻意染過色的眼瞳,黑得讓人過目難忘。怔怔地看了二、三秒的我,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撇過頭,心臟還餘留著瞬間的悸動感。往前走了幾步我又回頭望去,她和其他女生們,踩著一樣的步伐,逐漸遠離我的視線。我邊想著居然有人的眼睛這麼漂亮,邊往教室爬上去。直到第三堂課開始前,那雙眼睛還時不時出現在我眼前。那雙眼睛的主人究竟是誰呢?

 

  那天之後,每當下午「喚醒服務」響起,從宿舍走往教室路上,無論是大晴天、陰霾天、抑或是下雨天,我總會下意識地往左前方望去。那件長版白色外套經常地出現在日新樓樓梯旁,那外套主人的眼珠彷若黑洞,吸走了於其周遭所有光線,就連我的目光也一併吸收了。她的嘴唇緊閉時顯得有些寬,表情極了要去參加某種特殊儀式般地剛毅。許多人都在和友人或手機對話,她卻總靜靜地、緩緩地邁開頻率一致地步伐;雙手隨著步伐輕輕揮舞著。不和誰對話,也不使用手機。為什麼能做到這種程度呢?我右手握著手機,就那樣暫時望著她從我視野中平移遠去。這時的她正在想些什麼呢?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於我的眼角,才又繼續步行於我這條平行線上。進了教室,放下書包,我仍在思考那雙眼睛及其他花再多時間也得不到答案、無意義的事。

 

  

 

   某日,連日以來灰暗的雲層忽然消失了。天空藍得像是卡通般地不真實。可溼冷的氛圍卻不因此消散,反而還有些加劇。只有站在陽光底下才體會得到與景色相當的溫暖。那時我剛下課,從三樓平台走向通往大餐廳正門的樓梯。稍一低頭,那件長版白色外套便映入眼簾。不知為何,心多跳了一下,眼前暫時性的有些模糊。同樣是和一群人走著,這次的她手中握著手機,幾步之後停了下來,抬頭,似乎是太過刺眼而稍微用手遮著左眼上方,接著她舉起手機拍了起來。

 

   隨著她的動作,我抬頭向上看。天好藍,純粹而無任何雜質。她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與想法,拍下這尋常的景色呢?我繼續向下走,她也隨之步下跟前的樓梯。我取出手機,無意識的將手機螢幕打開關起。不會知道的吧?雖則她僅離我十步之遙,可就算距離如何縮短,雙方內心的距離,仍比永遠還要遠。是什麼導致了那距離呢?既使相處於同一個時間與空間;上著差不多無趣的課程;吃著一樣難吃的菜飯;步行於同樣溼冷的柏油路上,卻不可能如同小學般,打個招呼就能在一起玩六年。那隔閡於共同話題間,沉重而無法觸及的「感受」究竟從何時開始,包覆著我們每個人呢?

 

   嘆了口氣,我打開手機裡的遊戲邊走邊玩了起來,節奏雖然緊湊,可她照相時的身影仿若生根了般不止地浮現。我向眼前揮了揮手,當然不可能像卡通般散去。

 

  

 

   自從那天起,天氣逐漸轉熱,才剛三月,走在柏油路上已開始流汗。那時我正準備將用過的餐盤拿去清洗。在門口時轉身,一位女生正迎面而來。下意識地往來者看去,是她。在毫無心理準備情況下,怔怔地站在那二、三秒的我顯得相當窘。可她頭也不抬地稍微往我左邊一側,從我身後離開。仍處於心悸狀態下的我,回頭確認。她已改穿著一件紫色運動外套。雖不比白色,那身紫依然很顯眼。走回餐桌時我想到她的眼神似乎只朝某個特定方向聚焦。不同於我,總到處東張西望。究竟大部份的人是像我呢,抑或是她?收好餐盤,靠攏椅子後,轉身瞬間又在不遠處看到那身紫。近看之下,她的表情與其說是剛毅,不如說是有點無奈或哀傷 ─ 心事重重的樣子。但我更認為那僅是外表如此,實際上應該沒在進行任何思考。她快速的《以女生速度而言》從我眼框所及範圍離去,應該是要走回寢室吧。我又稍微轉頭繼續看著她的背影,被同學當笑話提了一下後,便與她反方向的離開餐廳。路上,同學問我在看什麼,我稍微提了一下。誰也沒看過她。直到午睡前,她從我身旁經過時,那個表情還一直繚繞著我腦中某個地方。沒有意義呀。我說,然後側身睡去。

 

  

 

   開始進行聯合升旗後,她們的班級正好排在我們班級後方。只要有人群,隨之而來的便是嘻笑聲與打鬧聲。我經常在想,究竟哪裡有這麼多的話題,能供這麼多人談論?而人們竟然能從這種毫無意義,聽完馬上忘記也沒關係的內容中培養起情感、友誼。那些內容當中,到底能起什麼樣的化學效應呢?基於好奇,我偶爾會往她那邊望去。雖然她們班一樣也是會有人吵鬧,可她總是靜靜地站在她的位置上。不特別和誰講話,也不使用手機。那是個性使然,還是純粹不想違紀呢?

 

   嚎叫完國歌後,我們兩隊的學生同時步向餐廳。我和同學在走往餐廳臺階時,看到她走在我們右手邊稍遠處。她正和同學說著些什麼,而且她笑了。那是我之前從未看過的笑容,那燦爛的程度讓我憶起去年於奧入瀨溪流中,從樹林縫隙中看見的、灑落下來的光。那表情純粹得會觸動心中某種情愫,那是第一次瞭解到何謂戀愛時,所會體認到的感受。她持續地保持那樣的笑容,似乎是同學正在說什麼有趣的事,她的臉繼續地朝著她的同學,她的笑容雖顯眼,可卻不發出與之相當的誇張笑聲。究竟是話題太有趣使得她笑逐顏開,抑或是她的笑逐顏開讓話題顯得有趣呢?

 

   我稍微加快腳步,跟上其他同學。今天不曉得要要吃什麼餿水了,同學說著。大概又是熱狗堡吧,吃得整件褲子都是酸黃瓜。我回應。可注意力都放在剛剛那幅如印象畫般的畫面上。若是雷諾瓦,會如何詮釋剛剛那樣的景色呢?

 

  

 

   那天,我聽著Anna Ternheim的「I Say No」。正從我們寢室一樓樓梯往下走,和同學準備前往教室時,在不遠處看見了那件紫色外套。她正步行於建築外的花圃旁,旁邊伴隨著另一位女生。

   『呃...不好意思。』忽然間,我在還沒思考完全下,嘴巴便說出話了。一時間思考完全空白。

   她很自然地停下腳步,轉向我。那像黑洞的眼睛正盯著我看,似乎是在心中查詢對我的印象。『請問妳是二隊的同學嗎?』我將雙手背在後方,試圖掩飾我的緊張。同學也站到我身旁,所有人都疑惑著 ─ 包含我。

   她點點頭,表情依然剛毅。「嗯?是呀。」接著,她回應了。

   那天的天氣非常晴朗,陽光強烈地曝曬於世界中任何一個角落。但不包含我們。我們正站在建築物陰影處。天空是如此地藍,卻因空氣污染而在遠處成了一片灰。耳邊的Anna Ternheim正向我低語著:

   Give you second chances easily
   We wait for answers, for hours and years
   But the sadness in your eyes won't go away
   It becomes you, in a strange kind of way
   I wonder where you come from
   Who you've been

   What you gain, if you win
   But my guess is right you break like glass
   And I wonder where, your god was then

   I say no, oh no
   I won't let you slip in between

   「怎麼了嗎?」

   她說。妳說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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